殷止戈雖然渾身劇痛, 好像剛才受傷感覺不到的疼痛此時更加變本加厲的向她襲來。

排山倒海洶湧而來的痛覺像驚濤駭浪般吞噬了她, 她甚至連痛呼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湮看了眼被汗水打濕的面容蒼白的殷止戈說：“她怎麽辦？”

“管不了她了。”白晝雖然這樣說著, 不過還是從地上將她提了起來對她說，“你要是走還是想留, 自己選擇。”

殷止戈雖然疼痛，可是意識還是清醒的, 聽到他的話下意識地站穩跟在他後面想要一起走。

湮深深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殷止戈雖然有些害怕白晝，可是他從來沒有怎麽傷害過她，反而一直打著為人類的未來的季時先一直在傷害她。

她所有的疼痛與傷口都是因為季時先。

白晝站在兩人前面, 面向士兵, 身上的氣息突然變得淩厲起來，他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支別的機器人身上掉落的大腿部件, 直接抽出腿骨握在手裏，雖然他手裏只是握著一根金屬鐵棍而已，但是卻感覺像是拿著這世上最厲害的寶劍一般。

他擡起手，用那根金屬腿骨遙遙指向對面的人啟唇輕蔑地說道：“你們, 一起上吧！”

互相摻扶的湮和殷止戈兩人看著在前面飛沙走石大開殺戒的白晝, 面色表情極為震驚。

這是白晝第一次動用全部的力量認真對戰, 看到這一幕，殷止戈才知道, 原來自己跟他打的時候, 他真的沒有下狠手，不然自己根本不可能傷到他。

她剛才的行為隨著自己的清醒都回想了起來，這次沒有遺忘掉。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每一次都用盡了全力，可是還是被白晝一一化解，如果不是自己偷襲他……想到這裏，殷止戈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吻。

這種偷襲方式還真是夠惡俗的。

疼痛慢慢緩和了下來，殷止戈已經可以自行站立了，她看著不遠處那個單槍匹馬廝殺，為他們殺出一條血路的背影感覺心好像被觸動了一下。

可是終究抵不過人多，而且他們手上都有專門對抗白晝的新型武器，他終於還是中了一槍。

本來他的胸口就還有個大窟窿，此時胳膊又中了一槍，激光槍順著他的腰部燃燒開始尋找他的核心，白晝面不改色地將那片地方直接剜去了。

敵人到底有多少，殷止戈看不清楚，可是打了這麽久，白晝幾乎解決掉了一半，他的腳下是各種屍首堆成的高山，他受的傷越來越重，線路開始紊亂，卻依然沒有放過來一個敵人。

殷止戈身體上的疼痛緩解後，心卻開始變得不是滋味，她傷害了他，雖然不是出自本意，可是他還在保護著她。

殷止戈推開湮的手說：“我去幫他。”

“我也去。”

“不行！”殷止戈制止了他，“你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去了也就是個炮灰。”

“……”

“你應該保護好你自己，現在白晝失去了機器人的控制權，如果我們能平安殺出去，還需要你幫助他修覆。”

“好……”湮看著眼前這個女孩認真地眼神，點了點頭說，“註意安全。”

殷止戈“嗯”了一聲然後沖了上去。

白晝的身體已經變得破碎不堪，幾十個機器人圍攻他讓他開始有些吃力，一柄閃著綠光的劍得了一個間隙朝他的頭顱劈來，可是他現在前後左右都被圍了，六只觸手和兩只手都被占住了，眼看就要劈向頭頂，一只白皙且纖細的手斜插過來，死死地握住了那把光劍。

殷止戈雖然是改造人，可是到底是肉體凡胎，頓時聞道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她齜牙咧嘴的“嘶”了一聲。

白晝餘光瞥見她，冷著臉道：“你來幹什麽，回去！”

殷止戈沒理他的話說：“如果不是我過來，你的腦袋就要被開瓢了。”

“那我也沒事。”

“切，你就裝吧。”

兩個人一邊鬥著嘴，一邊配合默契，將背後交給了對方，專心對付眼前的敵人。

殷止戈雖然不及白晝強大，可是跟這些機器人比起來還是厲害了那麽一點，她奪過一把光劍，狠狠地砍向了那群包圍過來的人。

黑虎掏心、大鵬展翅、猴子偷桃，這些……她都不會。因為她並沒有學過什麽特別的戰鬥技巧，也沒有什麽靈活的打鬥方式，只能靠一身蠻力硬拼。

不過好在她可以看到機器人的核心，於是也省了不少力。

轉眼間，在兩個人的精密配合下，敵人只剩下了寥寥無幾。

基地裏的季時先看著快死光的人，並沒有惱火，反正……他最大的目的也達到了，雖然核心沒有取到，可是顯然白晝已經無法操控他的機械士兵了，而自己，手裏還有壓制機器人程序的技術，雖然沒有白晝的強大，不過鎮壓一部分不服從的，想必也是夠用了。

不過，不能放虎歸山，既然逮到這個機會，就一定要將他趕盡殺絕，可是半路殺出了個殷止戈。

想來，也是司衍的手筆了。

沒想到這個一直都很聽話的小子居然敢背叛他，他啟動了自爆系統，倒計時三十分鐘，因為他還有些事情要解決一下。

他看了看司衍的定位信息，發現他還在另一間控制室裏，於是走了過去。

司衍看到他過來，只是笑笑說：“教授，您來了。”

季時先走過去，一腳踹在了他的肚子上，他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

他抓起司衍的頭發惡狠狠地說：“就憑你也敢背叛我？”

司衍嘴裏吐出一口鮮血說道：“教授，你何曾把我們的命放在眼裏呢？”

“要不是我，你們早就死了，讓你們擁有這麽強大的身體與權力，你居然還敢背叛我？”

“呵……”司衍低聲笑了笑說，“真的是這樣嗎？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的野心罷了，你D區實驗基地的那個小屋裏十幾具‘白晝’是為了什麽？你始終不願對白晝痛下殺手只是為了找到他的核心又是為了什麽？你為了你的野心不擇手段，枉顧人類的意願制造出這些無意識的改造人，毫不留情的讓他們去送死，你和白晝有什麽區別呢？”

“你們兩個都是沒有人性的東西，可是你比他更可怕，因為他是機器人，而你是人卻沒有人性。”

季時先不屑地站起來狠狠地用腳撚了撚他的手，手骨斷裂的疼痛令司衍痛吼出聲，他說道：“人性？人性重要還是命重要？我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可是我成功後不是會給人類一席生存之地嗎？這有什麽不好？”

“不，你不會停手的，在徹底實現長生不老的願望下，你的那些實驗還是會繼續。”司衍深吸一口氣，從疼痛中緩過來，“你當上了最高領導人之後，便更加沒有人束縛的了你了。”

“現在的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季時先收回腳，金絲眼鏡後的雙眼狠毒陰暗，“原來你都知道了。”

“是的。”

“不過也無妨了。”季時先冷笑，擡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看在你跟了我這麽多年的份上，我給你逃命的機會。這個基地方圓五公裏的範圍內會在十分鐘後爆炸，能跑多遠跑多遠吧。”

他說完，將身上一直穿著的白大褂脫下，換上了一套嶄新的西裝，然後如同加冕一般上了一艘飛行器，呼嘯著離開了。

季時先走後，他一只手捂著肚子跌跌撞撞地向外面跑去，想告訴殷止戈這裏快要爆炸了。

殷止戈這邊本來只剩下最後五十來個人了，可是她已經逐漸力竭，而白晝的身體已經徹底支撐不住了，他被一個機器人偷襲狠狠地打在了膝蓋上。

支撐整個身體重量的膝蓋受損，他轟然倒地。

殷止戈看他倒下了，心一慌，想問問他怎麽了，可是被人給偷襲了。

能源槍將她的肩膀穿透了一個大洞，強烈的痛楚讓她差點撲倒在地。

她扭頭看去，白晝已經陷入了昏迷。

白晝倒下了，可是她還不能放棄，不然他們都得死在這裏。於是，殷止戈咬著牙從地上爬了起來。

氣喘籲籲的她努力從地上爬起來，可是還沒等她站起來就又被踹到在了地上。

打到現在，敵人手裏的武器能源基本也已經耗盡，可是現在還有這二三十個人將她圍起來打，也夠要了她的命了。

她一次一次的想站起來，卻一次又一次被踢翻在地，透過這群人的腿縫，她看向不遠處那個倒在地上，身體支離破碎的銀發男人，輕輕地喊了一聲：“白晝。”

他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殷止戈仰躺在地上，看著有個機器人的手中舉起一把鋒利的匕首，朝著她的腦袋紮來。

要死了嗎？果然她還是什麽都做不到，只會拖後腿和被人利用。

急速紮下來的匕首映在她的瞳孔，她呆呆地看著失去了任何反應。

“叮——”一根金屬的腿骨在她眉心處截停了那個機器人的動作，她仰頭看去，瞳孔瞬間放大。

白晝一只手扶著腹部，一只手握著金屬骨頭抵抗著那個機器人的匕首，因為吃力，手帶動著整條胳膊都在劇烈地顫抖。

“白晝……”

“站起來啊！丫頭！”他咬著牙，從牙縫中擠出來這句話。

看到他沒事，殷止戈好像突然放下心來，她一伸手抓住一個機器人的腳踝然後掄圓了將他們掄倒一片，然後借機站了起來。

現在，戰鬥回歸到了最原始的肉搏狀態，對方的武器已經沒有用處，而殷止戈和白晝也窮途末路。

況且他們數量還比他們多了好幾倍。

可是這些都不是問題，在白晝解決完一部分以後，殷止戈這裏還有一個打不死的小強。

這個是改造人，不存在核心問題，所以殷止戈打的也非常吃力。

白晝看著的殷止戈臉上、身上、腿上布滿了血淋淋的傷口，一頭白發也變得臟兮兮的，可是她還是撐著一口氣，不願倒下。

“止戈。”

白晝的聲音傳來，殷止戈轉頭看向他。

“你讓開，我來。”白晝說道。

他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地威懾力，其實他的身體狀況並不比她好多少，可是她還是下意識地聽從了他的話，自己讓到了一邊。

他的手裏握著那根金屬腿骨，渾身上下沒有一片好地方，可是卻猶如手握生殺大權的修羅一般緩慢卻堅定的向他們走來。

“去死吧——”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跳起來，狠狠地橫劈向了他的脖子，一顆頭顱就這樣硬生生地被一個沒有利刃的金屬棍打飛了。

鮮血濺了他一臉，他用手背抿了一下，看向殷止戈笑了笑說：“安全了。”

殷止戈看著他也咧嘴笑了，“嗯，安全了。”

她話音剛落，白晝像一座傾頹的山一樣倒了下去。

湮瘸著腿一拐一拐地跑過來，殷止戈慌忙問道：“他！他怎麽了？不會是死了吧。”

湮扒開他的衣服仔細看了看說：“傷的太重，不過核心沒有受損，可以救！”

“餵！快跑啊——”遠處傳來司衍的聲音，他吃力地向他們跑來，可是因為距離較遠，根本聽不清。

“你說什麽——”湮大聲回問道。

司衍又跑了兩步，可是因為季時先下手太重，他一個眩暈摔倒了，不過還是大喊道：“快跑！馬上要爆炸了——”

這次，殷止戈和湮都聽清楚了，他們臉色一變，迅速地架起白晝就要跑。

可是跑了兩步以後，回頭看了看司衍，他還倒在那裏沒有起來，殷止戈咬了咬牙說：“你帶著白晝先跑，我去救他。”

湮卻沒聽她的話，直接將白晝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力氣比我大，你帶著他快點跑，我去救那個人。”

殷止戈還想反駁，可是湮已經跑遠了，不能再耽擱，她當機立斷背起白晝拼盡權利開始奔跑。

湮瘸著腿跑過去，將司衍扶起來說：“餵，你沒事吧，快跑。”

兩個人一個人瘸了一條腿，一個斷了一只手，踉踉蹌蹌的實在也跑不快。

司衍氣喘籲籲道：“來不及了……根本來不及了……”

“別放棄啊！”

“只剩下一分鐘了，方圓五公裏全都是炸彈，我們跑不出去了。”

“這樣嗎？”湮也停下了腳步，目光悠遠，望向遠處的兩個人的背影，目測他們已經脫離危險區了，低下頭笑了笑，然後召喚出光腦，啟動錄像功能。

“晝，接下來不能再陪著你了，我知道，這麽多年你一直都很寂寞，現在有比我更好的人可以陪伴你了，我也可以安心了。其實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不想再這樣活著了，我覺得特別沒意思，每一次的重生，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無奈，可是我又怕你一個人實在孤單。雖然你現在只是個機器人，可是我始終記得從我有記憶之初，看著那個跟我有相同面貌的你在手術臺上受盡折磨時那個依然倔強不服輸的眼神。

“一開始我以為跟你是雙胞胎，後來才知道是你的克隆人，雖然後來他們的實驗成功了，你也變得面目全非，即便後來的那張臉更加精致美觀，可是我知道你並不喜歡。那麽多克隆人裏你只留下了我一個，因為你說我的眼裏有你的靈魂，別的人只有樣貌。

“後來，我和你扶持著一路走來，你的憤怒無奈等等一切我都看在眼裏。你現在權勢遮天，可是你心裏真正想要的不過是以前平凡的那個少年平凡的生活。你只有我一個可以交心的夥伴，我想陪著你，看到你眼裏不再空洞的那一天。

“現在，我終於看到了，也終於可以放心了。”

“晝，今後的日子，要保重啊。”

說完這些話以後，湮將耳後的光腦取下來，啟動最終自保程序狠狠地丟向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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